正視宣教的「落差」

梁志韜

「我又聽見主的聲音說:『我可以差遣誰呢?誰肯為我們去呢?』我說:『我在這裡,請差遣我!』」(賽6:8)這是何等偉大的呼召!這是何等偉大的回應!當我們唱詩歌,唱到這裡,我們也是很熱情投入地大聲回應主。有了熱情會不會有落差?有。

呼召時的「落差」

我在香港牧會廿年,得到眾弟兄姊妹的認同;如無意外,已過中年的我,可以在堂會事奉到退休,宣教都是留給年輕人吧。但是,當我鼓勵別人參與差傳、踏上宣教之路時,我是不是也應該自省一下,我有沒有開放心靈接收主的呼召?是的,我有很多理由可以不去宣教:主任牧師走了,教會怎辦?弟兄姊妹也不想牧師離開啊!我可以在後方支持差傳,甚至帶動弟兄姊妹同心參與,這豈不更有意義?

宣教的第一個落差,就在神發出呼召時開始──神期待人的回應。當人只用現實來計算「價值」、「果效」,來決定「應不應該」,這樣便容許人類的智慧僭越神的心意;即使神在不同渠道向你發出邀請,也因為「現實」的威脅,叫你寧願留在安舒的暖窩裡。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牧師,沒有甚麼突出的恩賜,但感恩神仍向我發出邀請。雖然自覺不配;雖然仍要養家;雖然教會有很大需要;雖然年紀不輕、動力大不如前……。在眾多的「雖然」背後,我聽見神明明確確的呼召、真真實實的邀請。這樣,難道我還要執著那些「雖然」嗎?

歷世歷代,神對人回應呼召的期望,出現了多少次的落差?神掌管萬有,卻只想我們自願的回應。神寧願等待,情願一次又一次地承受落差帶來的失望。就像祂愛世間的人,愛他們到底一樣;祂也等待我們到底,直至有人甘願走上蒙召之路。

果效上的「落差」

宣教的另一個落差,就在這時候開始──人期待宣教的回報。作一個宣教士,其實別無所求,就只想在工場裡為主發光發熱,將福音傳開,為主拯救靈魂;宣教士收到的呼召本是如此。宣教士帶著期望,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,為主奉獻,不是要為自己揚名立萬,只單純想做主要他們做的事。當然,每一個宣教士都希望能被主大大使用,多人因著他們的服事能被改變:全人歸主、建立教會、塑造門徒、轉化工場……。

想當初以賽亞蒙召時,心裡可能也有一番抱負。他聽見主的聲音,感受主的逼切,以無悔的態度回應:「我在這裡,請差遣我!」然後,當他準備為主大發熱心,在同胞中要成為神的代表時,神的說話令他大為詫異:「你去告訴這百姓說:你們聽是要聽見,卻不明白……。」(賽6:9)神要他去做的,原來是一份沒有果效的服事!無論以賽亞怎樣忠心努力,也是徒然。這種浪費時間和金錢的服事有甚麼意義?更好笑的是,以賽亞願意回應主的呼召後,主才這樣跟他說;以賽亞要後悔也來不及了。因此,以賽亞問神:「主啊,這到幾時為止呢?」(賽6:11)這種看來沒意思的服事,究竟我要「捱」到甚麼時候才停止?

認識A學生已有三年,為他栽培門訓,看見他在特會中願意奉獻作傳道,為他感恩。然而,過去兩年裡他狀態每況愈下,成績見差也缺席聚會,找他出來聊天也不願意,發信息也不回,好像人間蒸發一樣。最後,因成績太差,學生簽證被取消,沒辦法之下要回老家。同樣地,關心他的信息也得不到回應。

B學生是教會的中堅,一直有服事,靈性平穩。一天突然發信息給我:「牧師,我暫時不會回來了。」留下一句說話,然後退出了教會群組。望著手機的信息,我不知怎樣反應。

經常睡過頭起不了床,來不了做禮拜;打工太累,想睡多會兒;趁假期跟同學去大城市玩……。各式各樣的理由,令本來聚會人數不多的教會,顯得更冷清。無可否認,國家比以前富強很多,中國年輕人可說甚麼也不缺:手機要高檔次的,吃飯去吃貴一點的,因為「寧可居無竹,不可吃無肉」!越是富足的生活,就越不需要信仰;這個放諸四海皆準的定律,在今天的中國留學生身上也能找到,即使是「母胎基督徒」(信二代)也擺脫不了!

我就問主:「這有甚麼意義?他們這麼不珍惜祢,也不珍惜宣教士的服事,留在這裡還有意思嗎?其他地方的需要更大,想找牧師牧養也找不到,為甚麼不差派我去那裡?」原來,事奉期望的落差,是那麼痛苦的。你以為忠心預備講道,他們就會欣賞嗎?你以為幫助他們搬家、請他們吃飯,他們一定會感激你嗎?你以為跟他做了栽培、門訓課程,他們便會成為另一個人嗎?那種無力、失敗、懷疑、自憐、憤怒、怨恨、絕望……就像打翻了人生五味架,所有負面情緒混在一起,自己也混亂了。

更痛苦的是,為甚麼神不早跟我說會這樣,好讓我有心理準備、想清想楚再回應祂嘛?其實神呼召以賽亞不是要他做轟天動地的事,祂只想他忠心的傳沒人悔改的道;神也不一定要宣教士做一些驚人的果效,乃只想他忠心的牧養不可愛的人,即使人不珍惜神的道、不體會宣教士的心腸。果效從來只有神才能判定,因為人只能從現實去評論,更多的東西不是現實能評分的。

若從現實去評價耶穌的服事,祂肯定拿不了分數。花了三年半全時間、全方位去栽培的門徒,在祂被捉拿後一個也沒有留下來;三年半來周遊四方講道、醫病、幫助有需要的人,最後也沒有人出來力挺祂;以往高呼「和散那」的人,最後高呼「釘祂十字架」!但是,誰知道神的智慧?誰明白神的心?誰看透未來?神是實在的,也是超越現實的,只有神才能評定果效。

能體會主耶穌所走過的路,能明白這屬靈的法則,宣教士的生命才更有韌性、能屈能伸;因為知道他所做的,是超越現實的服事。宣教士不能猜透未來,但知道神掌握未來。這樣,在事奉高峰裡能歸榮耀給神,事奉低谷中也能堅忍到底,直到看見曙光。這個,現在我越來越明白。

當然,宣教裡還會出現很多的落差;但我們可以放心,神的愛、恩典和應許,永遠沒有落差。

(作者在香港的教會牧會廿年,於2016年夫婦蒙召攜同幼子到南韓宣教至今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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