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首來路(一) 一生蒙引領

黃錫培

引子

高中畢業後,我以優異成績報考台灣大學醫學院,卻名落孫山,其他同學倒個個考上。輾轉托人調查,發現我聯考的成績優異,并已被分發到台大醫學院,但因警備部說我是共產黨員,出入境證被扣留。經在台大就讀的姊姊調查,才知道警備部所說的那個「黃錫培」已三十多歲,而我當時才十九歲,根本不是同一人。

當年我也太有把握了,只報考一個大學;哪能想到有這樣曲折離怪的事,因此出事後,頓感前路茫茫,不知何去何從。這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暑假。那是一九五六年的陳年往事了。這挫折改變了我的一生,讓我深深體會「人的道路不由自己,行路的人,也不能定自己的腳步」(耶利米書十23)。

少年時代

人真不能定自己的腳步,我小學念廣州嶺南附小;中國大陸政權易手後,隨家人遷到香港。初中畢業時,適逢新中國建立不久,有一批科學家,如錢學森等,經香港回國建設,我的一個近親也在其中;同時我最要好的一個同學也准備回國升學。我滿腔熱血要步他們的後塵,對思想前進的培橋中學特別向往;可是父母不許,只准我進培正中學。

那時我不過是個少年人,懂什麼呢?可是就像大多數青少年人一樣,總自以為什麼都懂,很有自己的一套看法。當時我的世界觀是從在基督教學校念書,聽了點道理後反叛形成的。第一,我認為我熱愛祖國;第二,我相信人可以透過教育自我改良,成就一番大事,用不著信耶穌;第三,我雖不完美,倒不見得要認罪、要悔改那麼嚴重。

一直到進了培正中學,參加學校的少年團契,心竅好像忽然開了,看到自己內心的不是;我信教育能自我改良,那是因為我知道并想解決自己的罪性;可教育并沒有解決罪性,我依舊貪婪,依舊驕傲,依舊妒忌...,跟沒受教育的人無異。盡管我努力在言行上表現得體,被人誇獎,可我知道自己內心的丑陋。牧師告訴我們:只有耶穌基督能解決人的罪性,只有祂能救我們,因為祂是上帝的兒子,祂沒有罪,祂勝過死亡。我多渴望被釋放,多渴望被救!因此就在一次學校的布道會上,當會眾唱「歸家」時,我決定信耶穌,回歸天父的懷抱。

學業婚姻

進台灣大學一直是我的夢想。記得當時培正很多同學升學台大,因為那裡學習環境好,學費便宜。家父在五十年代生意失敗,經濟拮据,要在香港升學并不容易。高二那年,姊姊到台大念一年級,放假回家常向我描述台大的情況,更叫我好生羨慕。很希望到台大念醫學院,將來當醫療宣教士。

美夢成泡影後,團契一位老大哥剛從珠海畢業,出來工作,告訴我珠海的土木工程系很不錯。他代我以台灣大專聯考的成績去申報,校方一看成績就錄取我。這樣我便進了珠海土木工程系。

同年十一月,台灣當局經調查清楚,准許我到台大升學。我求問上帝,經過一番掙扎後,決定留珠海。那年我只有一個禱告:求上帝為我預備四年學費,以證實祂的引領。果然,第一年我考取孟氏獎學金。次年,我等候另一個獎學金,沒太大把握。校方因體恤家貧學生,不每月追收學費;但到期中試若還不繳學費,就不能參加考試了。當時我很旁徨,從人的角度來看,我最需要錢,但上帝卻給我一首歌:「我寧願有耶穌,不要金銀;我寧願有耶穌,不願財富無盡……。」我想上帝是真實的,在我最需要錢時,祂提醒我,我更需要祂;祂才是我人生正確的抉擇。到期中試前一兩天,我接獲獎學金通告,除學費外,還有雙倍於學費的生活費。我充滿感謝,天父不但供應我,祂還鍛鍊我的信心。

三年級時,教會熱心姐妹嚴玉英師范畢業,一面教書,一面來珠海選修。我這老馬識途自當予以幫助。沒想到相識七年,平日在團契中沒有甚麼感覺,這下子接觸多了,印象十分深刻。後來嚴玉英姐妹就成了我的賢妻。

工作移民

畢業後到一間建築師樓工作。老板的兒子剛從加拿大留學回來,帶來了一位加拿大人同學來作建筑師。他每次巡視地盤,總帶我同去做翻譯。喝下午茶閒聊間,他知道我的薪酬比他少四倍多,不禁詫異問為何不罷工;他不了解五十年代末、六十年代初,香港正在重建,市民找工作已不易,怎敢罷工?他問我為什麼不到外國闖闖,我說:「不可能。沒有錢,也沒有出國的學曆。」

他常鼓勵我去加拿大工作,我一笑置之。想不到約在一九六三年,加拿大政府通過一個法案,准許二千個專業人士從香港移民加國。我一位留學英國的堂兄就在這時申請到加拿大工作。臨別時,我請他代留意機會。他是機械工程師,到加後在一間工程設計公司工作,知道該公司需要我這類技術人才,便向公司推薦。該公司要求我提供能操英語的證明,我將信交給那加籍建筑師,請他寫信證明我在工作上可以跟他溝通。結果他寫了一封很好的推薦信。沒想到天父老早給我在身旁安排了這個人。

一九六四年我與玉英結婚,六五年底移民加拿大。那時兒子之晧已出世,玉英因手續問題和兒子次年才成行。溫哥華環境幽靜,宛如世外桃園。想不到工作僅一年多,公司生意欠佳,我被解雇。之後我在報上讀到一則很小的廣告,前往應徵,就這樣來了美國。

到美國頭一年,玉英又因手續問題和兒子滯留加拿大,幸而我工作的地方是西雅圖,離溫哥華不遠,每星期五下班後便去看望他們。一年後他們來美,我邊打工邊在華盛頓大學補修一些學分。畢業前,一位教授已留我在校做研究并繼續進修碩士課程,正打算辭工,不料在考最後一科的前一天,因多年積勞,體力不支,胃部出血,在洗手間吐血昏迷倒地。醒後勉強步回辦公桌,再昏倒於通道。

我的人生頗多波折,好些美夢沒有實現;但回首,卻看到我的路上滿是恩典──天父時時引領,給我許多意外驚喜。正如詩歌「慈光引導」說:「我不求主,指引遙遠路程;我只懇求,一步一步導引。」

回頭數算

一九九四年,身材高瘦的我心臟病發,實在始料不及。那年十二月,我剛從國內返美,與兒孫共聚天倫之樂。聖誕前夕,太太煮了美味牛扒,我吃下兩塊。二十五日晨,兒孫已分別前往教會,我正出門,忽然心臟絞痛,眩暈不適,無法駕駛,太太即送我進醫院。醫生替我「吹波仔」打通了左心血管;一周後,再進醫院,用同樣方法打通右心血管。這才知身體欠佳。於是減少四處奔波,小心飲食。一九九九年聖誕前夕,心臟病再發。也許由於家母中風,抱她進房時不自覺用力過度;之後一個星期不適,前往醫院檢查,醫生建議立刻住院;次日再「吹波仔」打通第三道血管。從檢查報告得知另有一道血管日後可能栓塞,於是決定提早一年退休,專心完成教會的建堂工作。

感謝我「所事奉的上帝,就是一生牧養我直到今日的神」,我的一生雖不是天從人願,但上帝是更好的牧者;祂引領我建立幸福的家庭,使我們的孩子在祂恩領下品學兼優,也各有美滿家庭;祂賜福我的事業,恩待我在教會的服侍。回首來路,上帝絕不虧待敬畏祂的人。「你們要嘗嘗主恩的滋味,便知道祂是美善,投靠祂的人有福了。」(詩篇卅四8)

(余黃國凱采訪,編輯室整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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